风高杀人夜,月黑放火天。凌晨5时许,浓重的夜色正在拂晓诞生的曙光中悄悄退隐。霎时,数十人身着迷彩服,手拿盾牌钢管,冲入一幢寂静的楼房中见人就打。一阵惊恐的叫喊,伴随家具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一个人被逼到三楼的阳台,底下有人手持喇叭大喊“现在下来还来得及,不要和政府作对!”对峙历时三小时,楼顶上的人开始往身上第二次浇汽油,然后她点火自焚,一团大火瞬间吞噬了一个女人年轻的生命。
喜欢看好莱坞大片的人一定很熟悉这样的情节。不过,这可不是银幕上的场景,而是活生生的现实。说是活生生并不是掩盖死亡灰颓、恐怖的气息,只是为了说明生活对银幕场景细节的演绎生动而具体,几乎到了高于艺术的程度。不久前,成都市金牛区居民唐福珍因阻止有关政府部门的拆迁站在楼顶抗议无效之后,最终泼上汽油用打火机自焚。(《北方网》11月3日)
一个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因为人只能活一次。但任何事情就怕去衡量,因之有对比,宝贵的就有可能是卑贱的,卑贱到不比草芥,只是一把火的重量;因之有对比,个人的就是轻微的,轻微到一个三层建筑难以抗拒推土机经济轻轻的一撇。唐福珍具有一切合法手续的私产在与有合法拆迁手续的政府拆迁部门的PK中,《物权法》连一掠而过的机会也没有,在公权的轻狂里也只有被强拆的结果。哪怕你身上浇满了汽油,自残、自戕方式越是凶险,对政府的挑衅则越是丧心病狂。哪怕每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也有贵贱不同,比如在个人的私产地,一个人进入了被狗咬死那是自然而然的“狗的正当防卫”,而对于那些手持盾牌、钢管的拆迁人员,人的防卫就算是一把火结束了自己,不但是咎由自取,还要落下一个暴力抗法的结局。唐福珍之死轻如鸿毛,在一些人罗织的罪名里,坊间还有没有一滴泪水以示同情?
我们有必要记住唐福珍这个名字,在中国这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出现的热土上,唐福珍的名字尽管微不足道,但她至少还能给我们一点在我们现代化的进程中对抗政府家破人亡的警示。
是谁导演了这场悲剧?拆迁官员身处那样的险象环生的现场中,我个人认为他不是没有预感到悲剧会发生。我更相信,在这些官员的心里所感受的正是权力庇护下的嚣张,对抗能力稳操胜券者对弱势一方的轻蔑与嘲弄。并且,我更相信,他们或多或少对这样刺激的场面,怀有一种决胜千里的恣意蹂躏的快意。在成都市金牛区城管执法局局长钟昌林看来,一个人点燃了自己是很暴力,不过他忽略的是,自己所带领的拆迁人员,全副武装已经成为货真价实的暴力机器。在有备而来的手持盾牌、钢管的拆迁人员面前我们期待唐福珍的理性回归,在正在实施蹂躏、践踏着的理性里,谁又能感受一个母亲在最后时刻所走过的心路历程。
我们说每一个人都理应有尊严地活着也应有尊严地死去的权力,不过,一种制度或者制度的执行者如果叫活着的人毫无尊严感,那么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尊严。虽然弱者的尊严是那么轻微,一个人的生命只是用来保障一个谈判桌上永远不对等的妥协,但,它仍然刺痛了我们。我们被刺痛不是因为唐福珍死了,而是每一个人在对照她的死亡,都看到了自己无助的影子。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为自己的渺小感到悲哀。唐福珍在楼上喊话“只要他们撤人就可以坐下来谈”这应该看做是她最后的有关尊严的要求,也是她最后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而这个尊严的底线,其实是很低的,只是需要“撤人”。她得到的回复却是“不要与政府作对,你现在下来还来得及”。唐福珍“现在下来”在城管执法局看来是终止“与政府作对”的行为,我们看到的是倒是这个代表政府的人在恶狠狠的点燃了弱者死亡之火。
唐福珍绑架了自己要挟政府有关拆迁部门,遗憾的是她错在妄想把自己当做人质,而这个“人质”正是执法局要驱赶、消灭的,因此在与政府相关部门的对抗中她所剩下的只有撕票这一个悲惨的结局。
今天唐福珍的数名亲人或受伤入院或被刑拘,也许是为了把唐福珍和其亲人的暴力抗法来的更合理点。尽管给唐福珍一点冷静的时间,事情会是另外的结果。但无需质问相煎何急,因为本非同根,个人利益在与部门利益的对决中,一旦对人的生命如此漠视到没有起码的敬畏,刑拘其实是很温和的。
暴力拆迁到了“人不畏死”的地步,现在来看城管执法局“不要与政府作对”的喊话,我们当然相信他是代表政府的,但我们是不是还更要相信,他代表的并非政府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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